我來到了一個沒有月亮的村子。

 

只有星星,和偶爾作亂的烏雲。

尤其夏天,便是天蠍座主宰了整片天空,

但他們管它做"大花"。


回來台灣之後,感覺什麼東西都沒帶走,

卻著著實實有股不知名的沉甸甸的重量壓在心上,

就像一艘漁船的吃水線硬生生多了十公分一般,

有點吃力,卻又因為豐收而開心不已。


好像人們都被隱藏在小說情節裡似的,

所見之處,找不到一個人影,

當然大自然也幾乎沉默著。

僅偶爾一輛摩托車鳴著遲鈍的引擎聲由遠而近地呼嘯而過。

走到溪邊,穿過矮房,

仍舊不見一人,也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。

聽到遠方果園裡的砍柴聲規律地敲響山林,

他身邊的狗兒似乎意識到外人而吠叫著。

我們打算前往尋找那可能唯一碰得到的村人,

循著狗的足跡。


 

柴薪在火堆裡燒得畢剝價響,

冒出團團黑煙,

燻出一個朦朧迷離的和平世界,

我不敢用力眨眼,深怕脫離這場夢境。

倒是對面的褪色春聯兩旁,攀著一對安靜的壁虎,

好像奉誰的命來監視著什麼,

因此由不得我不專心一意地待在這個實虛難辨的時空下,

努力去理解究竟正在發生什麼事。

 

爸爸繼續用他充滿肌肉的雙手緊緊托住兒子的小小身軀,

兒子老鬧著說感冒的頭疼還沒好,皺著眉頭卻舒適地依偎在爸爸溫暖的懷裡,

王校長溫柔地問了病況,

大夥個個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,

又有誰忍心揭穿呢?


走過這條彎曲顛簸的大路,我才一點點竊取到村人的生活步調。

清晨七點鐘,層層白霧像剛洗淨的窗紗般輕柔地蒙在馬康山頭上,

而唐窩部落這廂卻只能微微感到一陣帶著濕度的涼風

拂在花上、葉上、行人的衣角上、狗的尾巴上。

 

好像又來的不是時候,

太陽早已在厚重的雲層後面升得不知高了,

我早已錯過農人起早出門的時刻,

只遇到結伴成群的學童和零星幾個剛出門的農人。

跟著一隻老狗走到唐華路,

再讓他目送我上那條陡坡回家。

 

昨天其實睡得不好,

連夜的狂風在屋頂上獵獵作響,

有幾次還吹開鐵窗,匡咚一聲竄進強勁的冷風。

我趕緊起身正要重新關上窗戶時,

看見窗外的大樹正被那毫不止息的強風吹得搖頭晃腦,

片片落葉在路燈的照映下閃爍著。

我的腦袋也在不止的狂風掃蕩下頓時清明。

這才發現原來雨停了,

吹來的是乾爽的清風。

於是,我關上了窗子,

讓風兒開始敲打著鐵窗嚎叫。

冰冷的圖書室裡卻奏著一首安詳的睡眠曲,

軟綿綿的、甜膩膩的,

沒有人醒來。

 

在這漆黑的夜晚,

我開始遙想從那遠方不知名的山頭,再過另一個山頭,

所吹來的一陣又一陣、沒有結局的大風,

如蜂群傾巢而出般撲將過來,

來到我頭頂的鐵窗。

 

難眠。

 

(於是我感冒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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